AI時代，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愛藝術

“我們的分論壇和北京論壇開幕式同時舉行，雖不是有意為之，但被放到如此靠前的位置，也說明了整個社會對于科技人文的關注和重視?！北本┐髮W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楊立華所主持的這場論壇為“數與智：人工智能時代的多學科融合”中的第一場分論壇，其主題為“科技人文”。論壇的第二位發言人為著名藝術家、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徐冰，他的報告主要介紹了自己近期的藝術創作實踐以及對科技和藝術之間關系的看法。

“藝術發展始終和科技變革息息相關”

徐冰，著名藝術家，曾任中央美術學院副院長。其代表作為自 20 世紀 80 年代末開始創作的《天書》系列，在這個作品中，他親自設計刻印了數千個“偽漢字”，以圖象性、符號性等議題為切口，深刻探討中國文化的本質和思維方式，成為中國當代藝術史上的經典。11 月 1 日下午，徐冰在北京論壇分論壇上進行了題為《每一股風都是AI不可企及的》的報告。

“真正有創造力的藝術家不能把思維局限在藝術系統本身，而是要從藝術系統之外的社會現場中汲取能量。只有把社會現場的創意能量轉換到藝術創作中，才能永遠有創造力。在今天，科技是社會現場中的重要部分，所以藝術家無法忽視科技飛速發展給藝術帶來的沖擊?！币运囆g家如何永遠具有創造力這一問題為基點，徐冰的報告始終圍繞著科技與藝術之間的關系這一核心議題，以自己近年來的藝術作品為案例，重點分析了藝術與科技的相互介入以及藝術與科技的區別。

在徐冰看來，從古至今的藝術發展都與科技的變革密切相關。他以書法的發展為例論證了這一觀點：“在早期社會中，甲骨文是刻在龜甲和牛骨上的，竹簡就把文字寫在竹片上，后來出現了宣紙，才慢慢發展出越來越成熟、復雜的書法風格和書法流派。我們今天面對著無窮豐富的書寫媒介，可以自由選擇上萬種字體，對于字體的選擇也體現了我們對于書法美感的理解和判斷?！毙毂故玖怂谩暗貢狈杽撟鞯摹短m亭集序》，生動有趣的圖像符號呈現出藝術家對于這部文學和書法經典的獨特理解和全新表達。

探索太空藝術新領域

太空藝術是徐冰近年來的藝術創作重點項目。他的創作視野已經擺脫了地面的限制，投向了廣闊無垠的宇宙太空。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研究員、著名學者趙汀陽打趣道：“或許徐冰已經有兩個分身，此刻我們見到的是地球上的徐冰，另一個徐冰在太空中?！毙毂^為詳細地介紹了自己參與的火箭發射計劃的項目，并在視頻中展示了藝術衛星在太空中放映他創作的動畫視頻的場景。蔚藍的地球持續轉動，觀眾可以從中感受到衛星沿著軌道的移動。

徐冰把自己創造的“天書”印在火箭上、制作成魔方放入發射器中，讓火箭把“天書”帶到太空，也在衛星中播放他創作的定格動畫幀，動畫中的文字根據地面上對應的國家調整為不同語言。甚至在他看來，火箭回落地表后意外形成的“環形山”是偶發的大地藝術作品?！耙话愕拇蟮厮囆g都是藝術家們費盡心思地去和自然較勁，而‘環形山’0.3秒就形成了?！?

在徐冰刊發于《世界文化》的《太空中的語言政治》一文中，他闡述了對太空的深刻思考，他認為“語言去往太空，不僅僅是國家的科技、政治志向、發展程度和權力關系的體現，也是在某種程度上關乎民族的歷史能否綿延不絕的一種去處?！边@個觀點也解釋了徐冰致力于發起“徐冰藝術衛星創作駐留項目”的理由。在參與該項目的藝術家張文超看來，語言在徐冰的工作流程中只是一個起點，他收集了全球各地的與太空想象有關的文學、地理、天文、歷史、神話的文本，并將這些文明遺產與“SCA-1 號”藝術衛星繞地球的航跡坐標和星下點軌跡對應，融合藝術家的處理、動畫和 AI 生成，混合剪輯成一部可以正序或者倒敘隨機播放的數據電影，衛星飛行軌跡是驅動作品的播放器與時間線。在徐冰看來，他的這種藝術創作項目并非首創，“我們的古人——屈原、李白等都創作了大量的思考太空的藝術作品，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古代太空藝術家?！?

“AI時代，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愛藝術”

臨近報告結束時，徐冰分享了自己近期創作的扇面作品，扇面上是他書寫的自己標志性的“英文方塊字書法”，并附上了翻譯。其中有一副作品的含義為“每一股風都是 AI 不可企及的”，這是徐冰這次發言的標題，也點明了他對藝術與AI之間關系的核心看法。他認為，扇子是手的延長，搖動扇子，在制造風的同時還享受了與自然配合的快感，感受著人為的控制力與自然力小小的較勁又順應的滿意。這小小的扇動也許是流體力學、湍流研究、風洞試驗等科研手段才能細細解釋清楚的。這或許也隱喻了以 AI 為代表的高新科技的局限性。

“我做了一輩子藝術，但是越干越迷茫。自從有了 AI,我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熱愛藝術。我意識到自己從事的是如此重要、如此獨特的一個領域。我敢說，AI越發展，藝術就越重要，越需要藝術與 AI較勁，以保持文明發展的平衡。在這個世界上，藝術是最不易被AI替代的?！痹谛毂磥恚囆g是自然人身上“分泌”出的一種特殊的東西，它是獨有的、隨機的、不確定的，這些是人工智能無法生產出來的。

楊立華教授在論壇總結發言時笑著說：“徐冰教授的發言給了我一個啟示，就是 AI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審美判斷力和鑒賞力。”這或許是我們對在 AI 挑戰下的藝術創作仍然具有信心的最大底氣。徐冰通過自己眾多的藝術作品來闡述他對藝術與科技關系的思考，從根本來看，“我們今天談藝術的每一句話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被數據化的，這就是AI不可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