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與“小城”同行

澳門大三巴牌坊

我成長在回歸后的澳門。時常有人問起，我對“回歸”這個詞的理解是什么。小時候，我覺得它是一種固定的知識，也是大人口中常提起的莊嚴的慶典。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才逐漸明白，“回歸”不僅是歷史事件，它更像是一場與我共同生長的旅途。

漫步“小城”

澳門的昵稱之一是“澳門街”，它占地面積不大，是一座能夠用雙腳丈量的城市。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徒步只需幾個小時。但小小的土地，卻有著深厚的歷史與人情味。

中學時，我喜歡獨自一人散步，也習慣在路途中拿出手機，將這些看似零碎的片段寫進備忘錄。有時是一段隨筆，有時是詩句。接著，我將這些笨拙的文字整理成一篇篇文章與詩歌，投稿至《澳門日報》的“學生報”。慢慢地，我意識到，文學可以成為我與這座小城之間的對話方式：

從關閘到紅街市，我尤其喜愛這條路上的煙火氣——隨處可見的茶樓、報攤和菜市場。紅街市是奶奶生前最常去的地方，她喜歡在那里挑選新鮮的蔬菜，也常會選購一兩件帶暗紫色花紋的棉布衣服。有時，她還會到附近的“圣安娜西餅店”買兩份豬仔包。

繼續前行，沿著廬九花園往水坑尾方向走，便會逐漸進入旅客最密集的區域。我總會被街道兩旁明黃和艷紅色的建筑吸引。如今，其中一幢建筑成了澳門文學館，會定期舉辦文學講座與文藝活動，這里也成為我現在常去的地方。那些日子里，街頭巷尾似乎不曾發生過什么特別的事，但晨練的長輩、陽光下婆娑的樹影，以及空氣中隱約飄散的咖喱魚蛋味兒，都能讓我感受到澳門的可愛和溫情。

在寫作的過程中，我接觸到《澳門筆匯》。這本創刊于1989年的文學雜志，至今已有35年的歷史。澳門的文壇不大，可這本雜志始終為本地寫作者提供舞臺，特別是近年來推出的“文學新世代”專題，集中展示了澳門年輕一代的寫作面貌——這些作品有的描摹日常細節，有的挖掘深層文化認同。這兩年間，我也數次隨澳門筆會到外參與文學交流，與馬來西亞華文作家協會、廣東省作家協會、湖北省荊州作家協會等展開對話。這些經歷讓我更深刻地體會到，澳門文學并非只是地方性的書寫，更是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澳門作家的視野，從市井到家國，從小巷到世界，存在著跨越地理和文化界限的潛質。

我在北京與“小城”同行

2008年，群星合唱的《北京歡迎你》在電視上循環播放。長城、天壇、鳥巢一幀幀掠過屏幕，七八歲的我看得入神。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遼闊而充滿生氣的北方大地。對于孩子來說，夢想很簡單，便是長大后到北京看看。

高三那年，當保送名單遞到手中，我幾乎沒有猶豫。從南到北，短短幾個小時的飛行，卻仿佛跨越了兩個世界。親友們都替我擔心，說北方的冬天太冷，空氣干燥，飲食也迥然不同?？善婷畹氖?，我竟毫無不適。我愛這里的四季分明，愛質樸的胡同，甚至還愛涮肉時蘸的麻醬。

如同我書寫澳門，我始終用文字記錄我愛的北京——我租住在五道口，這五年來，我無數次站在窗前，看天光流轉。房間雖小，卻讓我感到心安。走出家門，我亦是幸福的。除卻伙伴們對我的關心，住我樓下的李艾教授，也常給我送來她煮的花生和大閘蟹，或是教我念西班牙語。我從未感到孤單。她們的愛，融進城市的每個角落，又成了我文字的底色。去年年末，我回澳門辦事兒，李教授還給我打來視頻電話，她說：“快看，北京下雪啦！”在北京散步的時候，我常想起在澳門的日子。那時的我，并不知曉未來會通向何處，所幸的是多年后的今天，我仍舊在寫作。

或許我只是萬千寫作者中的一員，聲音算不上響亮。但我始終希望，自己能捕捉到微小而真實的東西，在文字中尋找與社會更深層的連結。正如我的導師賀桂梅教授所言，我們應具有國際視野與人文學的想象力，在中國文化場域中關注現實。此刻，澳門回歸二十五周年之際，我站在了兩座城市的中間，繼續感受，或書寫這場特別的生命旅途。

（作者為北京大學2024級中文系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