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開會小記

作者于下榻酒店處眺望太平洋

去年 5 月底我赴夏威夷大學參加第 12 屆東西方哲學家大會，走出機場乘坐機場大巴前往會場。寬敞明亮的大巴時而在高樓大廈間穿梭，時而在海濱大道上奔馳，現代化的建筑與熱帶風光在明媚耀眼的陽光下猶如萬花筒般不斷變換，別有一番風情。

到達換乘站，此時天高云淡、海風拂面、棕櫚婆娑，我覺得既然路途不遠，不妨徒步過去，順便欣賞一下沿街的風景。沒想到這個決定讓我大吃苦頭，在大太陽底下來回轉悠了一個多鐘頭才進入了校園。

盡管 6 月的夏威夷并不是很熱，但我已經走得渾身冒汗了。我住的旅館離會場不到 5 英里，在市中心。隨后，整個會議期間，我每天徒步從市中心走到夏威夷大學參加各個分會場，參加討論，這亦是我習慣和喜歡的徒步開會模式。

夏威夷大學位于美國夏威夷州的首府火奴魯魯（Honolulu）。這個城市十分現代化，市中心的高樓鱗次櫛比，看上去非常繁華和高大上。我住在酒店的 29 樓，從陽臺上既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也可以欣賞到遠處云霧繚繞的連綿山岡，風景頗為開闊壯觀。而且我的陽臺朝向南方，對面的太平洋毗連南極大陸，中間再無任何陸地和島嶼。極目遠眺，海水呈現出藍黑色，看上去不僅有“詩與遠方”，也頗有些神秘色彩。

會議結束后，我還特意跑到酒店附近的海灘，下海嘗試在南太平洋游一次泳。大海深處，波濤洶涌，白浪滔天，有沖浪健兒在劈波斬浪，有三角帆船在迎風遠航，還有巨型貨輪緩緩消失在海天之間。另一邊，碧海藍天下，棕櫚樹林旁的海灘上游人如織，許多人在享受日光?。簬兹耗贻p人在海水中嬉戲打鬧，小朋友在筑沙雕，還有狗在撒歡奔跑，好一幅熱帶仲夏海景圖。

街道上經?？梢钥吹接腥松砩涎b扮著鮮花，男女老少都會把花瓣沖前放在耳朵上。有的脖子上套著一個大花環，有的頭上戴著小花環，還有的手腕上、腳踝上均纏繞著花環。遠遠看去一大群人花枝招展、姹紫嫣紅，再加上色彩亮麗的當地服裝，彰顯出熱帶夏威夷特有的熱情歡快的氣氛。

夏威夷全年氣候溫暖有加，也是流浪漢們鐘情的地方。有一天沿著一條小溪行走，岸邊搭著幾個臟兮兮的帳篷，但在清澈的溪流中有一桌一椅，一位女士坐在水中的椅子上，雙腳泡在溪水中，邊品嘗桌子上的飲料，邊與岸上帳篷里的流浪漢閑聊，看上去也蠻清涼愜意、自有情趣。

夏威夷大學是美國東西文化和哲學比較研究的重鎮，許多分會場討論的是中國話題。某日下午安樂哲教授主持討論中國“家”的概念。他開門見山地說道，“家”是中國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概念，許多詞匯都帶有“家”，如國家、家族、專家、大家、出家、家常飯、家貧如洗、一家之言，等等。這引發了與會者們的極大興趣，有發言者甚至和大家打招呼時特地說成“Hi，bigfamily!”看上去對中國傳統大家庭的溫暖友愛及和諧有序都欽羨不已。

我不由得想起當年訪問康奈爾大學時參加一個研究生討論課。課間與一美國博士生聊起我們上大學時 8 個人住一間床挨著床的宿舍，沒想到美國博士生脫口而出：“真讓人羨慕！”細想也不奇怪，美國學生自出生后就一人一間臥室，獨立倒是很獨立，但也確實挺孤獨的。在異質文化的相互交流碰撞過程中，雙方常常會各取所需，往往有著一廂情愿過度欣賞贊美對方的一面。美國學者景勞逸就曾總結道：“在西方父母養育子女，目的是使得他們成長為獨立的、自我實現的個體”，而在古代中國社會，“父母養育兒子是為了使家庭血統能夠無限延續下去?！睋Q言之，中國家庭最重要的是基因傳承，而非個體價值的實現。中國家庭這種對子女個性發展的多重限制，估計是打小自由獨立卻又孤零零的西方人難以想象和體會的。

參會期間，我有幸遇到夏威夷大學哲學系榮休教授成中英先生，成先生已近 90 高齡，終生致力于推動中國哲學的現代化與世界化。某日午餐時恰與成教授坐在了一起，簡單聊了幾句。不承想，返京后僅月余就傳來成先生在檀香山逝世的消息。有幸見成先生最后一面，看來也是緣分。

（作者為北京大學哲學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