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寺與中法大學

位于西山碧云寺內的陸謨克學院（乙部）正門

碧云寺位于西山余脈聚寶山東麓，始建于元至順二年（公元1331年），后經歷代擴建、整修，布局嚴整壯觀。1952年，西山風景區管理所（今香山公園管理處）接管了碧云寺。2001 年被列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23年11月，碧云寺臨時關閉，進行保護性文物修繕。對羅漢堂、菩薩殿等7處文物建筑進行修繕，修繕面積約占全寺建筑總量的三分之一。今年 9 月 26 日，恢復對外開放。

碧云寺不僅每年接待大量中外游客，還是黨和國家領導人開展外交、統戰工作的重要場所。鮮為人知的是，碧云寺與百年中法教育文化交流，中國共產黨北京早期革命活動竟然有著傳奇般的淵源……

“中法”弦歌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繁榮的社會經濟、充滿變革的社會思潮，莫不使中國有識之士傾心，“輸世界文明于國內”以改良中國，成為他們共同的理想。1912年，李石曾、吳稚暉等人在北京發起成立“儉學會”，得到時任教育總長蔡元培的鼎力支持。儉學會以“勤于做工，儉以求學”為目的，號召有志青年去法國半工半讀。他們中的一大批青年在后來的勞動、學習、斗爭中走上了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道路。周恩來、鄧小平、陳毅、陳延年、陳喬年等，利用留法的有利條件，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研究俄國十月革命的經驗，相繼成為馬克思主義者。

1916年3月，蔡元培、李石曾等與法國友人在法國巴黎創辦“華法教育會”。1916 年底，蔡元培回國任北京大學校長，李石曾也兼任北京大學生物學教授。1917 年 5 月，北京華法教育會成立。同年，儉學會在北京西山碧云寺開辦法文預備學校。經與寺里主持協商，儉學會把寺院配殿及廚庫廊舍改造成教室和辦公室。寺外建起容納數十人的學生宿舍，同時將宿舍旁的一塊空地整修成了運動場。同年 12 月 25 日，孔德學校（包括中學和小學）成立。這是蔡元培、李石曾、馬裕藻等創辦的一所北京大學教師子弟學校，以法國近代實證主義哲學家孔德命名，意在借鑒法國經驗改革我國中小學教育。

1918年底，李石曾受華法教育會中方會長蔡元培等委托，專程赴法“運動退款”。巴黎和會期間，中國代表再次向法國政府提出退還庚子賠款、進行合作辦學的要求，得到法國里昂市長和里昂大學的響應。雙方決定聯合建立中法大學，分別由北京大學、里昂大學負責籌備。

1920 年春，北京中法大學宣告成立，首任校長由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兼任，一些北大教授也受聘在中法大學兼課。位于碧云寺的法文預備學校擴充為文理兩科，改稱為中法大學西山學院，旨在把法國教育制度引進中國，試點實行大學區制。同年 11 月下旬，蔡元培離京赴滬，而后率團到法國考察教育，籌辦里昂中法大學。北大講師張申府被聘為中法大學教授，以蔡元培校長秘書的名義陪同前往。年僅 27 歲的張申府是中共北京地期黨組織——北京共產黨小組的初創成員之一。啟程前，李大釗囑咐他在旅歐留學生中發展黨員、建立組織。途經上海時，陳獨秀也交給他同樣的任務。旅途中，張申府向同船的劉清揚介紹俄國十月革命和共產黨。在巴黎，張申府、劉清揚遇到先期抵達的周恩來。1921年春，張申府、劉清揚介紹周恩來入黨。隨后，共產黨上海早期組織成員趙世炎、陳公培也到達巴黎，他們 5 人成立了中國共產黨旅法早期組織。同年7月，近代中國在海外設立的唯一一所大學——里昂中法大學正式成立。作為北京中法大學姊妹學校，其以“呈驗文憑或經過考試”招錄留法勤工儉學學生。

1924年至1925年，中法大學在原有學科基礎上，成立了以法國社會學家孔德、文學家福爾德、化學家居禮、生物學家陸謨克命名的四大學院——孔德學院、服爾德學院、居禮學院和陸謨克學院，學校主體部分也由西山碧云寺遷移至北京城內。新組建的中法大學校本部與北京大學紅樓相距不到500米。

由于北京中法大學自創辦起就和北京大學淵源深厚，所以北大視中法大學學生為校友。1949 年 10 月 8 日，曾經就讀于中法大學的陳毅受邀到北大做報告時，校門口懸掛的橫幅上寫著“歡迎陳將軍回校”，陳毅則謙虛地說自己是北大的“半個校友”。

1950年9月，中法大學正式停辦，所屬院系分流至北京大學、南開大學、華北大學工學院（今北京理工大學）。中法大學文史系、法文系并入北京大學。北大對于接收中法大學學生一事非常積極，1950年9月開學之際，北京大學接收了中法大學 155 名學生和 14 名教職工，中法大學圖書館大部分文科藏書歸北京大學所有。1983 年 1 月 28 日，北大校長辦公會正式決議：確認中法大學校友為北京大學校友。1984 年，位于東黃城根甲 20 號的中法大學舊址被列為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1985 年 4 月 27 日，北大校長辦公會又決議：根據國家有關規定，同意給原北京大學、燕京大學、中法大學因參加革命活動而被迫中斷學習的學生頒發畢業證書。

西山紅

寺云碧，西山紅。1922 年，已在上海入黨的蕭明、顏昌頤等人進入北京中法大學學習，該校有了第一批中共黨員。同年下半年，在北京黨組織和李大釗的指導和支持下，以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為主，北京中法大學黨支部（也稱中共西山支部）在碧云寺成立，學生會主席蕭明任支部書記。這是北京地區最早建立的 4 個共產黨支部之一，也是西山地區第一個黨支部，由中共北京地委直接領導。

1923 年 10 月，陳毅來到西山碧云寺，在北京中法大學開始了新的學習生活。11 月，經蕭明、顏昌頤介紹，陳毅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24 年 7，蕭明、顏昌頤畢業后，由陳毅繼任中共中法大學黨支部書記。這是陳毅在黨內的第一個職務，他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到黨的工作中去。中法大學也成為中國共產黨在北京的早期活動據點之一。身為黨支部書記的陳毅經常召集和主持黨支部會議，及時傳達中共北京地委的指示，認真總結黨支部在校內和附近農村的工作，并向中共北京地委匯報工作情況。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在北京逝世。陳毅非常悲痛，聽說孫中山的靈柩要移到碧云寺，他便組織成立迎殯隊，扶柩接靈。4 月 2 日，孫中山靈柩移至碧云寺金剛寶座塔石券門內暫厝，直到 4年后移至南京紫金山中山陵。

1925年初秋，黨組織決定調陳毅到中共北京地委工作，為了加強革命運動的領導力量，李大釗決定讓他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并兼任北京學生聯合會的黨團書記。這年年底，陳毅通過了中法大學文學院的畢業考試。從此，陳毅踏上了職業革命家的道路。

1936年，毛澤東在與美國記者斯諾談到中國共產黨的創建時說：“在法國，許多勤工儉學的人也組織了共產黨，幾乎是同國內的組織同時建立起來的。”

從 1920 年在西山碧云寺創建到1950 年分流，存續僅 30 年的中法大學，不僅見證了留法勤工儉學的歷史，培養了一大批建設新中國的青年才俊，還積極引導廣大學生樹立愛國、進步的人生追求。古老的碧云寺不僅承載了北京中法大學的最初歲月，更見證了中共西山支部的紅色歷史。可以說，102 年前，碧云寺里成立的中共北京中法大學黨支部是北京西山第一抹鮮艷奪目的紅色！

今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十年前的2014年3月26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訪問法國期間專門參觀了里昂中法大學舊址，并為中國—里昂關系促進中心、里昂中法大學歷史博物館揭牌，這成為中法建交 50 年的一段佳話。習主席說：“里昂中法大學見證了中法兩國的一段特殊交往史，也記載了近代以來中國兩段重要的對外交往史。中方愿同法方開展有關文獻的整理、保護和研究，希望有更多中國人到這里參觀，祝愿里昂和中國的交往不斷加深?！?/p>

今天，登臨香山之巔，細心觀察碧云寺，你會驚喜地發現寺院的整體布局像一艘隱藏在山坳里的巨輪。一百多年前，留法勤工儉學的中華英才曾經佇立在這里，引領這艘“碧云號”巨輪在時代的浪潮中起航。今天的人們有理由期待，這艘“碧云號”巨輪一定會在中國共產黨紅色血脈的賡續中，在中法教育文化交流的守正創新中，乘著中法建交60年的東風再次起航，向著新時代的星辰大海乘風破浪，唱響更加高亢的碧云船歌！

（作者為北京大學社會學系2005級校友，本名孔岡，孔慶中為筆名。本文寫作中得到了香山公園管理處的大力支持，并參考了《中法大學歷史圖說1920-1950》《紅樓舊址群故事》《香山靜宜園》《北京大學與旅歐中國共產黨組織的創建》《北京中法大學與北大的淵源》等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