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是大學第一要務

青春相伴好讀書——大學圖書館一隅

最近各地本科生保研復試結果揭曉，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憂。談及參加保研復試的情況，在兄弟高校工作的幾位朋友感嘆，學生們讀書太少，日語系同學沒讀過幾本日本小說，中文系本科生沒看過幾本文學名著，歷史系學生一問看過什么書，有的竟然支支吾吾，最后說看過幾本網絡歷史讀物。但是，一說起平時的經歷，他們都很忙，社團經驗可以談很久。

這是一些比較極端的零星印象，優秀的同學大有人在?？删褪窃谄綍r的教學中，我發現當下大學本科生的知識面與閱讀能力確實有不少有待提升的空間。

有些本身是名校出身，又能被推到頂尖學校的本科生，按理來說，應該是學業優秀的同學，那么，他們在大學時代讀書的時間都去哪里了呢？

問題的關鍵可能在于，現在一些大學生根本不重視讀書，剛剛從應試教育掙脫，好不容易放松自我，似乎對于閱讀失去了興趣，更何況還有沒完沒了的學分績點競爭。

可是，大學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讀書。

大學時代是最有可塑性的，相對而言更有空閑時間去廣泛閱讀。甚至可以說，大量的自由閱讀時間是大學賦予每一個大學生最寶貴的財富。

多讀書與提升學分績點并不矛盾，處理好了，可以相輔相成、正向促進。如果能夠跟著課程進度，真正讀一些經典好書，而且及時做筆記，進而能夠有一些自己的思考，在與任課老師交流時，在檢驗課程學習質量時，不可能沒有過人之處。課程作業的完成度，其實最考驗一個學生是否有廣泛的閱讀面和較強的思考力度?，F在期末考試的分值其實只占全部分值的一小半，有時候，挑選與課程相關的名著閱讀，可能比上一門課更有收獲。

上公共課，可以讀讀馬恩的經典。比如我就經常推薦馬克思的政論，還有《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節選）》，恩格斯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等。也可以讀與黨史、國史相關的名著和資料集，毛選和鄧選是了解和認識近百年中國的必讀書目。《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甚至是我的“西方史學經典精讀”課上的必讀書目。推而廣之，西方馬克思主義經典有不少都是影響了一個時代的作品。

讀書不僅僅能積累知識，還能夠提升眼界。盡管不少同學到了大學，但不見得能在很好的地方讀大學，也不見得都有機會能及時遇到杰出的師友，但是好書、經典是隨時可以打開、隨時可以接觸到的，而且從容參考、互相印證，會讓你知道一個遠遠超過中學階段的世界。那些逝去的先賢，透過無數的經典好書得以永存，而唯有書籍可以讓我們跟著他們的灼見再思考一遍。

讀書，不僅僅是了解作者所講的內容，更重要的是去思考作者為什么這么寫，體會名著的寫作思路，并升華為自己的精神結構。這是一個觸類旁通的過程，從一本書到一條線，再到一個面，也許三四年后你就會對一個領域有了極為深入的了解。其實當年很多人不讀研究生，僅是本科畢業就進入史學研究領域，最后照樣成為了史學家。當然，他們的本科訓練與閱讀量是驚人的。如果諸位有興趣，可以去讀讀我國已故考古學泰斗、清華大學歷史系畢業的夏鼐先生的本科時代日記，就會知道一個卓越的本科生曾做了多少努力。

讀書不僅僅是讀專業書，還可以多讀好的名人傳記，從優秀的人物身上獲得精神動力，尤其是自己心儀的人物。雷軍說他讀了《硅谷之火》，才燃起了對于計算機的熱度，我們很多朋友也是因為讀了一些杰出的傳記，樹立了自己的目標。你喜歡某位文學大師，可能就會更多地讀相關作品，并且試著寫作。喜歡某位史學家，也可以讀他的傳記，從他如何苦學治學中找到求學的門道。喜歡某位企業家，也可以多讀他的傳記，看看他是如何創業、如何克服困難。這些足以改變命運的閱讀經歷可不是僅靠刷績點能換來的。

讀書不僅限于中文書，還可以選讀一些公認的外文原版經典，由此提升外語能力，在沉浸式閱讀中培養思維習慣。平時一些同學一提到學外語，都是刷單詞，但這還只是一種單子化孤立的學習，只有深入到幾本外文原著中，讀得滾瓜爛熟，再輔以聽說讀寫，才能實質性地提高外文水平?，F在國內刊印了不少外文原著，選三四本自己喜歡的閱讀起來，堅持下去，沉浸其中，一定會有很大的收獲。

讀書還是一種隱形的社交貨幣，你可以由此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大學時代一起去經歷一些不同的事情。各位可能有體會，在大學里，喜歡讀書的往往跟喜歡讀書的在一起，甚至會一起共讀一本好書，一起做一些學校組織的社會調查。這些經歷，會讓你結識一輩子都值得交往的朋友，因為這很可能是道義之交。讀書與做事應該融為一體，在做事中驗證讀書的某些收獲，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從個人修行來說，讀書多，不拘泥于書本，不死于字下，最終是可以變化氣質的，會讓你變得安靜從容，這就是每逢大事有靜氣。書本中不僅僅是知識，前賢身上無論是修身還是做事，都有很多值得回味的地方，在困頓中能夠一往無前，這是一種源源不竭的精神動力，看他們如何做事、如何思考、如何應變，古今是可以交融借鑒的。

即使應對保研，當你真正在書海里遨游過，有那么幾十上百本好書作為基礎，無論在考試還是面試時，都能耳熟能詳、脫口而出，成功的幾率也大了不少。沒有任何老師不喜歡愛讀書、愛思考的學生，相反，在時常是很多格式化表述的狂轟濫炸之后，遇到一個能侃侃而談真有心得的學生，往往會視之為珍寶，忍不住相視一笑。

有同學也許又說，現在課程緊張，不可能有那么多時間看書。其實我也看了不少大學的課程表：晚上、周末的時間是充分的，除去鍛煉的時間，總能擠出讀書的時間。參加太多社團難免心有旁騖，當然沒有時間讀書，更不可能靜下來讀書。即使是在課堂上，我也覺得有必要加強相關經典的閱讀，所謂見縫插針，珍惜時間，時間就會成為你的朋友。

我認為當下個別學風堪憂。有一次我偶然聽到熟悉社會上考研培訓機構的朋友講，一些機構除了負責提升應試者的基礎知識能力，還會定點提供幾本研究論著，會把這些研究論著的主要內容發給大家，甚至如有需求，還負責提供有償書評，屆時應試者可以將其作為自己的讀書報告。這些論著作者從錢穆到當下的學者都有，大致七八本，所以不少史學界朋友詫異：怎么復試時一問，都讀過這幾本書，而且有時候連回答的思路都很相似。

這是令人震驚的！任何東西都可以復制，任何東西都可以提供模板，如高考可以培訓，考研可以培訓，甚至作為學術表現的讀書報告都可以定制，網上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代寫論文服務的廣告頁面。如此，大學的崇高感到哪里去了？坦白地講，當個別人選擇這樣去“努力”時，其實他在精神上已經被大學“除名”。

這真值得我們好好反思。大學經常被人們稱為象牙塔，就是其中留有讓師生可以從容閱讀、思考、實驗的空間，以適度的閑暇給人們留下想象的空間，在閑暇中創造一些高妙的見解，不是被社會同化、裹挾，而是以一種不同于社會的節奏，相對從容平和，為社會提供更多可能與助力，這也是人們設立、發展大學的初衷。大學，某種意義上就是為拒絕過分實用主義而生的。尤其是那些不錯的大學，本身就是為研究高深學術而創設的。不見得每一個人都需要活得崇高，但是大學之人很有必要崇高一點，哪怕這僅僅是一個有些高貴、有些奢侈的夢。

大學有別于中學，就在于從閱讀與寫作中開拓自己的大學時代，塑造自己特有的精神生活，成為一個有特點而不是千人一面的大學生，這或許是值得期待的一種可能存在。只有書香越多，大學與大學時代才會足夠有趣，過于實用主義，無疑會減損大學的意義，也會加大所謂的精神內耗。如果本來最該有希望活出自我、茁壯成材的青春時代，反而被實用主義扭曲了脊梁，這對于社會與個體而言都是嚴重的損失。

史學大師錢穆主持新亞書院時代，對弟子孫國棟很嚴格，有一次布置了讀書任務，孫國棟以很忙作為未很好完成的托詞，錢穆很生氣地批評：“現代的學生，躲懶讀書，常用最近‘很忙’為藉口，朱子說做學問要有‘救火’、‘追亡’般迫切的心情，排百事而為之，然后才有可成，哪里能夠閑閑散散地讀書。”事后孫“覺得現代一般大學教授，只會阿諛學生，討好學生，哪敢嚴正地申斥學生，像錢師這樣的老師，實在難得”，仍然選修歷史，跟從錢穆念書，刻苦自勵，果然很有成就。

這個掌故似乎很有道理，當走入社會時，你發現讀書時代是多么幸福，而相對于工作，讀書尤其是讀自己喜歡的經典，又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那時，如果你曾有廣泛而深入的閱讀，你就會發現，真正是書卷多情似故人。而深度閱讀、深度思考，帶著腦筋去做事，哪怕是面對就業這個難題，也會給你增色。

讀書無用論也不是現在才有，在當代曾經以不同的形式出現過多次，甚至有時候爭論還相當激烈。但是事實證明，在很多人都把好書棄若敝屣時，真正懂得書的價值并抓緊一切時間讀書的人，卻在潮流過后取得了不凡的成就，無論是個體的學習深造還是學術研究，都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珍惜吧，少年人！大學生的第一要務還是讀書！

（作者為河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